在進行任何陳述之前，先鮮明表達我的觀點，看到上海家化董事長葛文耀先生宣佈退休，我是由衷高興，為葛文耀本人。他真的去了PE做時尚產業搭建，無非是換個平台實現所想；但對於上海家化，前路有些不明，後邊兒詳述。
先談我對葛先生的印象。在我記憶裡，不管哪次出場，葛文耀總是有人擁簇，下屬裡會有人用上海話叫他「老闆」，而不是「葛總」。這是典型的上海人的表達方式，一如上海家化這家公司，多年來其實已經馳騁全國——上海家化的人私下裡甚至告訴我，作為上海家化旗下的旗艦品牌佰草集，在北京的銷售狀況其實好於公司的大本營上海——然而這家公司本身卻好像始終囿於上海，並未顯現出已然征服全中國的霸氣。細想起來，上海企業的性格多半如此（多少也反映了上海人的性格）：有意無意地低調，不怎麼有攻擊性，理性而精明。
葛文耀本身不是低調之人。他走路時總有不穩的樣子，說起話來嗓門很大，普通話說得就他那個年紀（今年65歲）的上海人來說，已經屬於相當不錯了。他喜歡穿夾克衫，是上海中年男人典型的打扮，戴一個茶色眼鏡，應該是怕光的緣故。他有一種生意人慣有的暢快，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起碼第一眼見到他的人，大概都會得出這是個「實在人」的結論。他從來不相信什麼市場調查數據，他和那一代企業家一樣——我曾經採訪光明乳業的總裁郭本恆，他表達過相同的觀點——依賴經驗與直覺。不過，「老闆」做久了，也無可避免讓葛文耀有種過於自我的自信。再加上，這些年上海家化的業績的確也出色，更是助長了這種自信。
正是這份自信，讓葛在碰到些外界阻礙時，反彈得更加激烈。沒錯，親愛的們，我指的正是去年下半年延續至今的平安與家化紛爭。我曾經在去年寫過一篇關於平安與上海家化為何鬧起不和的文章，大意是說，圍繞要不要重塑海鷗手錶，平安與葛文耀有分歧。葛文耀表示，之前明明白白說好的，你平安要來支持我做全方位時尚產業，如今卻反悔；平安不願意回應，只從實際行動中，要擴大董事會席位，希望在家化中有更多話語權。這事兒葛文耀可不干呀！他那會兒種種激烈表現，比如在微博上自曝，像是個被深深冒犯的君王。
葛文耀有個平安無法認同而在我看來非常重要的觀點，在新興市場裡頭，多元化經營是可能甚至是十分必要的。與歐美市場相比，在還未全然透明、公平的新興市場，本地企業能夠擁有外來公司不可能觸碰到的獨有資源，這麼一來，一家企業是可能橫跨好多個平台的，這就是葛認為家化可以做酒店、時尚、手錶等等業務的背後觀察。
說實話，儘管後來多次跟上海家化內部人交流，我還是沒徹底搞明白，這一壺粥到底在怎麼煮：後來有舉報說葛文耀有小金庫，但上海家化的人指責是平安僱傭了大批水軍攻擊葛文耀；葛文耀在股東大會上動情至深，又在輿論上扳回一票……說起來，這早已不是生意層面上的事情，人事鬥爭本來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我們這樣的門外人，也只是看個熱鬧罷了。
8月，再見到葛先生的時候，他看起來相當疏朗，上海家化的人也告訴我，8月份，之前的陰霾已經散去，葛一直保持著好心情。所以我想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今日的決定。他的接班人王茁被一種隨意而又精心刻意安排的方式在葛文耀出場後出現，其實之前王茁已經以獨立發言人的身份在媒體面前亮相多次。家化的人私下跟我說，過去兩年時間，葛已經有意讓王茁接手關鍵工作。更早以前，葛文耀就在培養王茁，可是期間又有意無意打壓他，家化內部好多人覺得王茁有點兒恃才傲物，王茁還沒有能力與霸氣服眾。
我也見過王茁幾回，是個長得有點兒著急的中年男人，據說畢業於復旦大學，有一股名校畢業生的清高勁兒。他8月最近一次在公眾面前亮相的時候，show了一把好英文。那時葛文耀剛剛離席，他從門口進來，自嘲一句說，「是不是major（重要）的問題都答完了，我只需要答些minor（不重要）的問題了？」自己呵呵笑了幾聲之後，也沒有人附和他。
王茁手裡的家化攤子，還將是個高速增長的公司。這兩年光景好，儘管競爭激烈，護膚品和化妝品，尤其是中高端的護膚產品都還有著無限潛力。上海家化跟所有中國的本土企業一樣，大開大合，高舉高打——8月時候，他們宣佈砍掉四個品牌，新推3個品牌，還要改造2個品牌——你可以說這是本土公司更加靈活，懂得把握機會，可是這其中投入資源的浪費，要是集結起來，不是筆小數目。
王茁顯然要在保證公司業績增長的同時，讓整個公司向現代企業制度進階。葛文耀一直以來心心唸唸的是，怎麼跟外資品牌比拚，他一再強調家化不比那些外資品牌差。老實說，論品牌和產品，比起歐萊雅、寶潔，家化確實差不到哪裡去，要改進的其實還是公司內部。要是我沒記錯，大概兩年前，葛文耀曾經從寶潔請來一個科研方面的牛人，擔任家化科研的負責人，可是沒多久，這位仁兄就沒待得下去，家化內部的強勢文化和葛文耀本人強烈的烙印，很難讓外來的管理人才適應。既然還不能確認能像葛文耀那樣獨當一面，王茁的任務還得是讓上海家化變得更加寬容，他得懂得借助他人智慧。
高端產品也是上海家化的短板，看看雙妹就知道了。就我所知，這個被上海家化傾注了相當多心血的品牌尚未盈利。當然也並非全然沒有好消息，雙妹的首飾以及今年新推的手包，銷售業績非常喜人。要是雙妹品牌真的贏得眾人心，還真是值得載入史冊。
最後，給那些關心上海家化股價的朋友們說幾句。要我說，短期內股價肯定會因為葛文耀的離開產生波動，可是家化所處的行業，值得長期看好，別忙著拋售就對了！
撰文/趙軼佳（《商業週刊/中文版》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