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16 TNM
頂新3陷黑心油事件，風暴愈演愈烈，不僅台灣掀起「滅頂」活動，風暴也燒向對岸，恐危及魏家根本—康師傅。台灣第2大富豪家族、魏家4兄弟承襲製油祖業，在25年間發展出年營收達155億美元（約新台幣4,700億元）的王國，現已烽火四起，陷入大崩解危機。
本刊調查，在中國發達的頂新集團，美其名鮭魚返鄉，其實大走官商一氣的腐敗路線，不但行政院長江宜樺為其背書，總統馬英九甚至還在總統府聽了魏家統包兩岸農產品買賣的簡報，足見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有了最大門神當靠山，魏家有恃無恐，但當人民的力量沛然莫之能禦時，官僚與奸商，都要低頭。
一再爆發黑心油事件的頂新魏家，已成全民公敵，在民間抵制行動舖天蓋地、湧成歷年來最大規模的消費者運動時，後知後覺的馬英九，終於體認到民憤已到動搖國本，危及國民黨執政的地步，在十三日晚間召開國安會議，指示嚴查。
官商交融 馬魏互挺
總統一聲令下，政府總動員，全面圍剿魏家。高檢署統合十三個地檢署全面清查頂新，隨時準備約談、起訴魏應充；銀行團大動作全面凍結頂新及味全貸款案，財政部放話，明年台北101大樓董監事改選，最大民股頂新休想拿經營權；頂新旗下台灣之星併購有線電視中嘉案，能否通過國家通訊及傳播委員會（NCC）審核亦生變數。此外，國民黨立委也擔憂食安風暴拖累年底選舉，急著和行政院劃清界線，要求立即收押魏應充，要讓頂新「辦到倒、關到老」。官民多路追殺，一時間，富可敵國的紅頂商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諷刺的是，據本刊調查，頂新魏家在台灣能夠輕鬆坐大，即便頻頻爆出黑心事件，包括發行康師傅TDR退佣風暴、高額貸款買帝寶炒房，及一連串食安醜聞，事業版圖卻能持續擴張、絲毫不受影響，背後正與馬政府力挺，脫不了關係。尤其是頂新能夠吃下兩岸農產品進出口這塊大餅，馬英九更扮演關鍵的角色。
打通關節 農產銷中
本刊接獲爆料指出，去年農曆春節前二天，頂新魏家老四魏應行，帶著二年前從雲林縣政府農業處挖角來的集團執行長呂政璋，前往總統府向馬英九總統報告兩岸農業進出口業務，指頂新集團在大陸有完善的通路（頂新在大陸擁有上千家全家便利超商，及二千多家德克士炸雞等餐飲店），可以用單一窗口方式，整合台灣農特產品輸往大陸，為台灣的農產品打開大陸市場，在場的還有時任總統府副祕書長的羅智強。會後，馬英九還特別交代農委會主委陳保基，全力配合頂新魏家。陳保基接到任務後不敢輕忽，去年八月十日雖然適逢週六休假，他還是在上午就前往頂新位於台北101大樓的總部，聽取魏家這項整合兩岸農特產品進出口，以及如何協助快速通關的業務簡報。陳保基十四日告訴本刊，他是應魏家老四魏應行的邀請前往，絕非受到馬總統的指示，而且是到場時，才發現大陸海協會副會長鄭立中以及國民黨智庫專員謝志傳也在。但堂堂政務官被業者一「請」就屈身登門，實在有礙官箴；且若非高層交辦，又怎會有國民黨智庫人員在場。由於此事攸關兩岸農產品互銷，且在場的還有大陸海協會高官，牽動國安敏感神經，據說事後國安局長蔡得勝獲悉此事，還一度好奇地詢問陳保基當天究竟談些什麼。不過，陳保基否認蔡得勝或國安局有就此事問他。不管當事人怎麼切割，本刊調查，在馬英九見了魏應行後大約半年，陳保基即和鄭立中在頂新總部談妥此事，讓魏家不費吹灰之力即取得兩岸農產品互銷的金鑰匙。又過了大約半年，頂新即開始做起這項生意，今年一月十五日率先打響第一砲，在雲林麥寮美生菜村召開記者會，宣布成功協助農民將結球萵苣銷往大陸，由農委會農糧署長李蒼郎及頂新執行長呂政璋共同主持封櫃儀式，展現頂新集團鎖定農產品互銷兩岸的企圖。
新股上市 收編權貴
隔了一個月，頂新又再加碼採購六十個貨櫃的結球萵苣，在雲林縣裝櫃，銷往大陸供旗下德克士等企業使用，同時宣稱還要再結合量販店共同採購。頂新除了買萵苣，今年四月也在雲林採購五百噸「濁金米」，透過大陸設點的一千二百家全家便利商店做成便當及飯糰銷售，甚至還鎖定雲林的番薯和大蒜等農產品要銷往中國。就這樣，在馬英九的加持下，頂新魏家又成功跨足農業產品。不過，在總統府十三日下令嚴辦頂新後，頂新統包恐將喊卡。至於馬英九為何如此幫助魏家，很可能也是在投桃報李。本刊調查，早在二○一二年總統大選前，魏應充擔任味全公司董事長，就曾以食品GMP協會理事長的身分，出席「全國工商團體支持馬吳後援會」，替馬盡心盡力輔選，馬當時還親自為魏應充頒贈全國工商團體後援會副總會長聘書，二人的關係可見一斑。不過，為頂新魏家撐腰的政治人物，還不只馬英九一人，魏家兄弟用金錢建立起的政商帝國，遍及政界及商界要角，藍綠都有，此可從喧騰一時的頂新康師傅TDR圈購案看出端倪。魏家二董魏應交在偵查筆錄中，指二○○九年十二月發行康師傅TDR，圈購名單包括目前參選台北市長的連勝文、連的核心幕僚李德維、前行政院副院長徐立德、前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的投資公司、前立委許舒博、前副閣揆林信義等人，其中也包括慈濟人。相較於一般民眾想買康師傅TDR，只有約五％的中韱率，魏家以此方式拉攏權貴，後來還逐筆退回手續費，就顯得相當「貼心」。
摻假製油 黑心曝光
但魏家精心攏絡權貴交織起的綿密政商網，究竟還是起了作用，既使每每遇到危機，都可化險為夷，而撒錢就成了魏家解決事情的方法，如去年爆發首宗黑心油事件，就差點讓魏家以錢換到緩起訴，免除魏應充的牢獄之災。去年十一月三日，頂新製油屏東廠因混摻大統問題油品下架二十一項橄欖油、葡萄籽油等調合油產品，魏應充還出面稱食品是良心事業，未料，後來味全及頂新陷入混油風暴，被查出生產的油品混含來自大統長基的銅葉綠素等假油，隱瞞全民十九天，重創企業形象。檢方調查後，雖然魏應充否認知情，也沒參與調配油品配方，強調分層授權管理。不過，檢方掌握事證越來越多，魏應充接任董事長後，開始銷售油品業務，還建議味全向頂新買油品，而且味全買賣油品相關文件均有魏應充用印，連大統長基黑心油事件爆發後，頂新製油所簽的保證油品沒問題的切結書，上面也同樣蓋有魏應充的章。加上頂新負責製油的人員供稱，頂新代工味全二十一項油品的配方，由味全提供，魏應充還曾在內部決策會議指示，以成本為優先考量，才更改調合油配方，改用低價油品當基底，連味全油品標榜「人工方式採收壓榨」、「完整保留橄欖原始的營養精華」「堅持嚴選橄欖」等廣告詞也是參考同業的標語。檢方因此認定他是黑心油品案的共犯，證據足以起訴魏應充。
強冠餿油 再陷風暴
但魏應充卻突然向檢方表達，同意繳交約一億元給國庫，同時再捐款約一億元做為食安基金，藉此健全國內食品衛生稽核，等於準備花二億元換取檢察官給予緩起訴。正當檢方已傾向同意給予魏應充緩起訴時，今年九月，味全居然又爆發使用強冠餿水油事件，外界一片譁然，質疑頂新是國際大廠，根本沒有嚴格把關用油安全，讓魏應充原本打好的「贖罪券」如意算盤喊停，只能以時間換取空間，盼等風頭過後，再和檢方繼續談條件。沒想到，如今又爆發頂新旗下的正義公司，使用越南進口的飼料油製作豬油，魏應充勢必面臨被起訴的命運。
網路發功 拒買抵制
事實上，油品問題雖然都出在魏應充之前負責的味全食品、頂新製油和正義油品三家公司身上，而油品和肉鬆等占味全業績僅○．六七％，頂新整個在台灣的油品事業，也只占全集團的○．三％，即使全部收掉，對頂新也不痛不癢；這波抵制運動真正讓頂新嘗到生死存亡交關滋味，是因為占味全八成的牛奶等飲品，占集團業績八成的大陸康師傅，也遭到拒吃。原本，以為高層打點好就沒事的魏家兄弟，在這波黑心油爆發之初，全部神隱，幾天後魏應充才出面哭著道歉，卻因言辭避重就輕，完全無法平息眾怒。憤怒的民眾在網路上發起全民抵制活動，「頂新集團產品懶人包」透過臉書、LINE瘋傳，抵制範圍從頂新集團內的食品、通路到電信業全面涵蓋。深富影響力的作家張大春跳出來，一句「味全頂新不垮，你還要做台灣人呀？」極具煽動力。這時，魏家大哥魏應州見苗頭不對，透過頂新發言系統表示已痛責弟弟，要求他謙卑自省，但四兄弟綁在一起形象太鮮明，此時切割非但起不了作用，反惹人反感，「拒買、拒吃、拒用」活動更為擴大。儘管味全在通路全面促銷，但消費者並不買單。味全高層曾對本刊透露，拒吃油品他們不怕，但如果燒到林鳳營，就慘了。現在林鳳營鮮奶業績直落八成，民眾寧願不喝從高檔降價的「濃醇香」，也要「讓這種黑心企業倒」。
怒火跨海 骨牌效應
全聯超市董事長林敏雄也開砲：「頂新太不應該了，我們知道後，已經盡量停止跟他們進貨，真的是很痛心，因為他破壞了台灣美食王國的信譽！」包括台灣之星、松青超市也遭殃。更令魏家兄弟憂心的是，這一把怒火也跨海燒到大陸。廈門海關開出官方第一槍，率先將大批味全產品封存並退運；接著，大陸中央單位跟進，國家質檢總局宣布全面停止進口正義所有油品。十月十二日晚間，具有官方態度指標意義的中央電視台，以長達六分鐘的時間，大幅報導頂新問題油事件，直接點名頂新就是康師傅的母公司。大陸的平面媒體也加入報導，告知大陸民眾，現在台灣大規模抵制的，正是康師傅的公司；連有一二四萬粉絲、陸客來台參考的「台灣自由行」微博，也發文「抵制頂新」，並列出產品清單。頂新集團在大陸有康師傅控股、全家便利店、德克士等公司；在台灣則有味全、台北101和台灣之星等公司。康師傅控股去年營收為一○九．四一億美元（約三三○○億元），方便麵在中國市占第一，飲品坐二望一，據模範市場研究公司去年報告，以消費者數量排行，康師傅覆蓋中國一．四八億個城市家庭，遠超越雀巢和乳品龍頭伊利集團，穩居冠軍。至於味全去年營收二九二億元，兩相比較，不難看出大陸市場才是頂新集團的命脈，而康師傅則是頂新的航空母艦。根據法人與市場估計，頂新集團的食品產業部分，來自台灣市場的營收僅占一到二成，來自中國市場的營收超過集團總營收的八成。味全掀起的風暴，已經造成骨牌效應，震得四兄弟的企業東倒西歪，最關鍵的因素就在魏家兄弟緊綁一起未分家。
兄弟緊綁 切割已晚
從頂新集團的事業版圖來看，是以老大魏應州的康師傳控股為主體；老二魏應交原本負責大陸「樂購」量販店市場，二○○六年出售樂購後，轉進房地產；老三魏應充負責台灣的味全；老四魏應行負責餐飲通路，發展大陸全家便利店跟德克士速食店等。但從股東結構看，頂新集團由設在開曼群島的頂新控股為母公司，再由頂新控股投資包控康師傅、味全、頂巧（控有大陸餐飲和大陸全家）、頂基（控有台北101）等公司，目前頂新控股的股東有日商伊藤忠集團持股二○％、朝日六．五四％，其餘股權為魏家四兄弟均分持有。過去，魏家兄弟在父親把四人名字筆畫取得一樣，強調公平的庭訓下，事業股份均當；但去年發生混油事件後，讓魏應州心生警惕，四個人綁在一起，其實更容易跌跤。為避免「出事像粽子整個牽拖」，他曾說日後集團各事業體應獨立操作，最重要是降低交叉持股，避免系統性風險、彼此波及。但現在演變到火燒連環船，談切割為時已晚。十一年前，魏應州在味全五十週年慶活動，談到一九九八年，魏家回台買味全，出師不利，黃烈火家族拋售持股，味全股價大跌到十二元，魏家大虧；加上當年發生華東水災與金融風暴，康師傅首次出現赤字，後來日本三洋食品挹注一．四億元，魏家才絕處逢生。當時魏應州對本刊說：「我今年五十歲，跌倒時才四十五歲，還少年，拍一拍再站起來。倘是六十歲跌倒，我就不想再站起來了。」而今，六十一歲的魏應州如何因應變局，就看兩岸人民的臉色。
頂新涉入 3食用油風暴
2013.11 代工味全油品混銅葉綠素被查出逃漏稅，魏應充繳千萬元換緩起訴，詐欺部分交保，近日恐遭起訴。2014.9 使用強冠餿水油檢調一併了解中。2014.10 旗下正義油品使用越南飼料油全台13地檢署搶辦，魏應充將再被約談。
魏家藉TDR建立人脈
接連爆發黑心油及炒作帝寶豪宅等負面新聞的頂新魏家，似乎關關難過關關過，很可能與魏家利用股票堆砌起的金錢帝國有關。據本刊取得頂新董事長魏應交發行康師傅TDR收受回扣案的筆錄，發現他為了脫罪，不但驚爆從永豐金證券取得7,500萬元退佣，全數還給連勝文、連的核心幕僚李德維、連家公司富仁投資、徐立德、林信義、名嘴江岷欽等261名圈購人，其中另筆525萬元的承銷費，則透過王金平捐給國民黨高雄縣黨部，讓鮮少曝光的權貴金錢遊戲攤在陽光下。一般民眾想買頂新TDR必須靠抽籤，中籤率約5％，但上述圈購人卻直接由頂新魏家取得，尤其圈購的261人不乏政商名流及有權勢者，其中也有慈濟人，可見頂新魏家藉此大作關係，拉攏權貴，鞏固金權帝國，才能在接二連三爆發食安風暴後，還能不受政府嚴厲制裁。
兩岸農產品銷售 成長迅速
財政部關稅總局統計，兩岸三通後，2009年農產品貿易自大陸進口5.49億美元，2010年增為6.61億美元，出口至大陸農產品2009年為3.64億美元，2010年增為5.21億美元，成長迅速。另據農委會資料，兩岸簽署服貿協議及大陸加入WTO後，雙方都要開放農業相關服務業，台灣自大陸進口農產品金額雖逐年增加，但我農產品出口到大陸增加幅度更大，使得農產品貿易逆差逐年縮小。2010年我對大陸的農產品貿易逆差為1.3億美元， 2011年降為1.22億美元，2012年更降為0.38億美元。此外，台灣自大陸輸入農產品主要項目為羽毛、木材、高粱、牛皮等原物料，輸往大陸以活石斑魚成長28％、茶葉成長 5％較為顯著。
頂新魏家 4兄弟版圖
大董魏應州．掌理事業：食品製造，主掌康師傅控股（香港上市）。二董魏應交．掌理事業：地產及4G電信投資，主掌台灣之星、台北101（公開發行公司）、頂基、頂禾等多家開發公司。8月底以720億元搶下有線系統台龍頭中嘉，躍為電信一霸。三董 魏應充．掌理事業：台灣味全（在台上市）、松青超市、頂新製油、頂立開發等。四董魏應行．掌理事業：連鎖餐飲及流通事業，所掌的頂超控股投資上海全家便利商店，頂巧控股下有德克士、康師傅私房牛肉麵館。
總統府回應：魏家是禮貌性拜會
總統府發言人殷瑋表示，魏家當時前來總統府是禮貌性拜會，期間對方確向馬總統提到頂新集團營運的現況，但沒有請託任何事情，馬總統也沒有交辦任何事。
農委會回應：魏應行邀請聽簡報
農委會主委陳保基表示，去年8月10日上午去台北101頂新總部，是魏應行邀請，前去聽台灣農產品快速通關簡報，事先並未說明有誰參加，他到場才發現海協會副會長鄭立中也在，因牽涉農產品銷陸，他當然要去了解，此事非總統府交辦，當時的國安局長蔡得勝也沒有過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