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18 NM
地產代理反印花稅雙辣招,上街遊行㷫烚烚。
無殼蝸牛看在眼內,心裡陣陣涼。 正是「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牽頭帶隊的施永青,更是人人喊打。
「我上街,係幫啲經紀,又唔係等佣金開飯。」他五行欠揍,除了因為借樓市炒風而盆滿鉢滿,更因為他過去的言論:「買唔到樓係你無能」、「在香港撈唔掂,點解唔北上」等等。自詡信奉適者生存,如今要求政府出手,豈不是打倒昨日的我?「損害到行業利益,我嗌吓痛都得啩?」
有錢人總是立於不敗之地。施永青認為「香港冇地產霸權」、「人哋租間鋪俾名牌、唔租俾雲吞麵,你就阿支阿左,不如叫黨委書記規定邊間鋪賣乜」。今日事事訴諸「市場定律」,但施永青曾是馬克思主義的忠實信徒。
另一邊廂,他早已捐盡中原的股份,全心投入「三次分配」的事業。
「人當然有理想,不過唔通同你講?理想係同紅顏知己講,同《壹週刊》讀者講理想咩?」差在沒有哼一聲。
記者痛恨自己不是施永青的紅顏知己,不然以下四頁的內容應該會精彩一點。「我本來對記者都好open,整整吓都豎起隻槓。你哋選過我做咩『最難頂紅人』,又冇咩標準,自己話係就係,我又冇報名,完全唔理其他人感受!你有冇發現愈來愈少人肯同你做訪問?」這訪問差點便因為他永遠的紅顏知己——施太而告吹。「我老婆叫我唔好接受訪問。點解要同人講屋企嘢?睇見就眼寃,成日曝光唔知醜。」他有兩女一子,均已成年:「個仔都唔鍾意。俾朋友見到,話呢個係你老豆?烚熟狗頭咁。」記者答應施永青不問候他的家人,反正人人都知他懼內。「你是抬了上轎先算吧。」事實上,他酷愛發表意見,無論是報紙電視電台,施永青都音容常在。
時間回到七月七日,N個地產代理組織、加上中原和美聯兩大巨頭齊齊上街,是為「辣招苦主大遊行」。地產經紀最是勇武,為爭客而群毆、「中美」大戰時常上演,這天卻異常團結。大會估計人數逾二萬,警方話最多五千五。遊行隊伍有點像「十個救火的少年」——有人中途走入茶餐廳吹水、也有人「順便」到新盤溱林的展銷廳拉客。正如施永青所說:「地產代理你使得佢郁?我出糧俾佢,都指佢唔郁呀。」翌日他走上港台《千禧年代》,被聽眾痛罵,「地產代理不學無術,但抽佣仲貴過律師費」,施永青笑咪咪的回敬:「點會搵得多過律師?代理成日食檸檬,大部分人都係走投無路先做代理咋。」
何不食肉糜
說來淒涼,香港有36,000名地產代理,在印花稅雙辣招下,現時每個月的物業成交量跌至四千多宗,平均十名經紀爭一單生意。大多數代理以最低工資吊命,但日曬雨淋又「辛苦過做看更」。若政府不撤招,將有二萬人失業云云。幸好香港現時的失業率僅為3.5%,以往施永青經常勉勵年輕人要自強不息,「只要你跑贏四個人就有工做,咁都唔肯努力?」現時洗大餅的月薪萬二,扎鐵日薪千七,都很難請人。代理們很快可以在自由市場上另謀高就吧?正如他在碼頭工潮期間,也在《am730》的專欄中勸諭碼頭工人應及早學習新技能。「轉行唔係簡單的選擇,代理都係要經驗累積,先可以了解特定市場和屋苑的資料、累積客戶,一轉咪前功盡廢?唔好話轉行,轉區都唔易。」
唔轉行,就得繼續發功逼政府讓步,好讓樓繼續炒。「雙辣招」是指分別在去年十月和今年二月推出的「買家印花稅」(BSD)、及「雙倍印花稅」(DSD)。前者針對公司和外地人,後者令買第二層樓的要付雙倍印花稅。雙劍合璧,大陸豪客和本地炒家齊齊絕跡。施永青的如意算盤是取消DSD、股東全是本地人的公司可豁免BSD。遊行過後,他認為己方形勢大好:「(政府)雖然都係話唔撤,但加咗句『當市場回復正常時,就會撤銷或調整』,即係俾番少少希望你,叫你唔好咁嬲啦。」他估計快則一年、慢則兩年,辣招始終會撤,總之:「妓女係最古老的行業,經紀都係。我哋唔會式微的。」
關於磚頭,施永青滿腹經綸,具體過施政報告。他主張「自住優先」,新推出的土地,規定部分單位只可售予首次置業人士,日後也只可轉售予無殼蝸牛,成為「變種居屋」。紓緩了社會情緒、樓價也應聲下跌。照顧了民生需求,就可以容許外來資金買樓云云:「梁振英而家幫美國救市之嘛。去年中國流出國外的資金達一千億,本來香港都有着數o架。」地產商有着數?「小業主都係高地價政策得益者。」但過去十年,樓價狂飆,房子卻愈嚟愈細。紙上富貴只能留待退休時造逆按揭。梁振英有冇向你討教?「你問有冇諮詢『我哋』,咁蔡涯棉都係行家啦。」他愛捉字蝨,做不成梁粉,也可以一齊研究語言偽術。
社會主義青年
施永青多次強調自己是保守派,「你話我係建制派都得。」左翼不比左髀,冇肉食。他旗下的《am730》偏左,令他沒胃口,「我唔認為係好吸引我嘅報紙。」卻堅持不過問編採。很難想像他與長毛曾是同道中人,六七暴動時曾上街掟石。他老家在上海,爸爸是一間出入口公司的小職員。四九年後,該公司遷往香港,施氏一家也跟着南下,住在長沙灣永康街。所謂員工宿舍其實是貨倉上的僭建物,火柴盒般的一家一房。小六時,思想左傾的鄰居決定返大陸,建設新中國,留下了雜物若干。當中有恩格斯以問答形式寫成的《共產主義原理》,細路竟看得津津有味。當中一句「奴隸是一次過出賣自己,工人是分時段出賣自己」,如醍醐灌頂,從此成為稚齡左仔。
中學階段,他辦讀書會、看馬列毛的著作、組織「群眾鬥爭」。白日夢做得多,學校的專橫刻板,更令施永青發癲。他好學,但鄙視考試,成績欠佳。中五畢業後,在左派重生中學教工人夜校,不同年齡、不同程度的學生混雜其中。月薪三百五,而當時的工廠妹能賺六、七百。窮到燶、一腳踢。校內的桌椅木工、泥水電工他都一手包辦。八年抗戰,異常刻苦,卻甘之如飴。但一九七六年的四五運動流血告終,令他理想幻滅。「搞革命的政黨竟然鎮壓人民。」從此投奔資本主義的世界,兩年後他創辦中原地產。
今天跟他談地產霸權,他反問:「霸權係咩意思?蝦蝦霸霸為之霸權。但地產商玩嘅係社會認可、自由市場的遊戲喎。」是以在二○一一年反對新世界興建屏風樓的美孚居民,是刁民。「都證明唔到你有業權,又走去圍人啲地盤,仲去圍周大福。冇錯,鄭裕彤係有份,但都有其他小股東嘛。好似大陸以前咁,你有個姨媽喺台灣又話你係特務?咁鬥地主都得啦!呢啲先係霸權。」
政府以公私合營發展東北新市鎮,令地產商囤積多年的土地變得奇貨可居,亦令僅餘的農戶被逼遷。「要改善香港人的生活環境,一定要起多啲樓。以復耕來拒絕收地,係多餘。我都鍾意耕田,但嗰啲係園藝之嘛,你估佢真係做農夫?香港有幾多條件復耕?恢復農業,GDP必然大跌。」收回粉嶺的高爾夫球場來起樓、取代東北新市鎮,又如何?「我係環保人士,打golf唔值得鼓勵。但都未至於要起好都拆咗佢。其實打網球都嘥o架,一場得四個人打,都咁鬼大塊地,最好打乒乓波。」
佔中咪搞
施永青「想快啲有民主」,卻對佔領中環大潑冷水。上街抗爭都要睇對手,若對方是共產黨,就唔好制。「我睇唔到中央會放棄對香港的主權。」他擔心若堅持摒棄提名委員會,即是將《基本法》推倒:「八十年代中的時候,大陸對香港倚賴。所以先會接受這樣的《中英聯合聲明》。而家由頭來過,係咪會爭取到更好的?」寧願在篩選候選人上爭取多點空間,「大陸可接受的人,都有一個光譜,唔係淨係得梁振英A、B、C。」
一方面,他覺得佔中的力度有限,「要改變,就要佔領中南海,仲要係武裝佔領。」另一方面,他又怕佔中太激,嚇怕中央,連偷雞突圍的機會也被抹殺:「細個時我想阿媽放我出街玩,就扮乖,呢個係權宜。你話當阿媽死嘅就話啫,但你仲要返屋企食飯嘛。」
事實上,施永青的鬥爭經驗豐富。六七年,他在新法書院讀中四。學校在大球場搞活動,規定每個學生要包銷若干門票。他認為學店刮槓,發動同學不予合作。結果校方將拒絕包銷的學生逐個擊破,施永青則被借故踢出校。為報復,他與支持者策動了一次以校長為目標的「恐怖襲擊」。把炮仗掛在學校天台,以一支香遙控。待放學時,同學在操場四散,便引爆炮仗,寫着「打倒黃老闆」的橫額應聲彈出,大量傳單像雪片般四散,非常壯觀。
至於理想,他雖然覺得跟敝刊讀者分享是「自討沒趣」,卻又忍唔住透露一二:「好簡單,當一個人累積的財富超越消耗時,做乜仲要累積財富?錢用來做咩好?當然係用在最有需要的地方。」他名下的慈善基金,在大陸農村做小額貸款、搞合作社、修橋補路打井,是為「三次分配」。但貪污不曾令你卻步?「你哋嘅傳媒只報導負面的,顯微鏡對住粒癦梗係黑色啦。」那何謂「二次分配」,則是指由政府主導的社會福利,他不主張,因為官僚效率低。
他雖然早已淡出中原的日常業務,但每日仍準時返回新世界大廈的辦公室。無論是中原或地產行業有任何風吹草動,傳媒仍愛以他為反應堆。訪問翌日他飛往北京開會,處理其慈善基金的事宜。研究二百多個項目當中有沒有「癦屎」,也要金睛火眼。
沒有改變的,除了他包拗頸的性格,還有無為而治、分享勞動成果的信念。「職工盟只爭取最低工資,太冇出息了。」無論是中原還是《am730》,他都把三分一的利潤作花紅,身體力行作「一次分配」:「中原係咁,美聯唔敢唔跟。其他傳媒唔跟,係因為《am730》做得唔夠好。黎智英初頭都有分紅,分分鐘唔知係咪冇錢賺、分少啲。如果佢都一樣咁大方,人人都跟啦,唔係請唔到人。」